今年《黑神话:悟空》的火爆,给游戏产业发展注入了新的动力。很多城市都在大力发展游戏产业,渴望打造下一个爆款。
从行业格局来看,游戏行业已经形成了比较明显的城市集聚性。核心城市厂商扎堆,从业者趋之若鹜;二线城市的新兴厂商也在崛起。很多从业者想要跳槽、求职,除了看厂商实力和项目方向之外,往往还会问一句“你们在哪个城市”。
技术更替与人才流动,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强者恒强的局面。但在这个万亿级的广阔市场中,后来者同样机遇无限。中国游戏产业的发展格局经历了怎样的演变过程?下一批“游戏之都”会在哪里崛起?
北京与上海的先发优势
上世纪90年代,网络游戏尚未兴起,游戏开发以单机为主。当时,北京是当之无愧的游戏产业摇篮。北京中关村依托高校和中科院等科研机构的人才优势,聚集了一批软件公司,最早投入到游戏代理和开发的业务中。
20世纪末,单机游戏时代达到了鼎盛。2000年,中国游戏电子出版物市场规模约有1亿元,其中相当一部分由北京贡献。
与北京相比,上海在单机时代走出了一条不同的路。上海作为改革开放的前沿,吸引了大量美术外包和国外游戏公司进入,国际游戏巨头科乐美、育碧等相继在上海设立工作室。上海本土的原创单机游戏虽不及北京繁荣,但上海软星等团队参与开发的“仙剑奇侠传”也成为经典作品。
步入21世纪后,上海迅速崛起为中国游戏产业中心之一。手游时代孕育出一批现象级企业,被誉为“上海游戏四小龙”的米哈游、莉莉丝、叠纸和鹰角。上海也逐渐成为二次元游戏重镇,吸引许多企业在此扎根。
上海的成功并非偶然。作为国际大都会,上海在全球视野和吸引人才方面有很大优势,善于洞察市场,能够推出创新、具有差异性,玩法和美术都质量较高的产品。而上海每年举办的ChinaJoy游戏展、B站和米哈游嘉年华、电竞赛事等活动,让城市更有凝聚力,也获得了一定的文化符号效应。
上海较为宽松的政策环境也是优势之一。上海很早就布局数字内容产业生态,市区两级出台多项扶持政策,保持稳定且持续的支持力度。宽松的政策环境聚集了众多企业,良好的产业氛围又可以进一步吸引人才慕名而来,不断为行业带来新的视角和新鲜血液。
这种正向循环的资源与人才流动,让上海成了游戏人最趋之若鹜的城市之一。
新秀城市崛起之路
相对于北京、上海等老牌“游戏之都”,广州、成都等新秀城市也很有特色。
作为中国游戏产业另一极,广州孕育了网易、三七互娱等上市公司,以及大量手游创业团队。其中,网易游戏20余年来收益和影响力长期居于国内各大游戏榜单前列。
与上海充满活力的创新氛围不同,广州游戏企业风格相对务实低调,注重用户体验和长线运营。而且,广州有配套产业链相对完备的优势。珠三角地区聚集了美术外包、硬件设备、渠道发行等上下游企业,形成了紧密的供应链。
在内陆城市中,成都脱颖而出,成为二次元手游和独立游戏的创新区域。
依托多家高校的人才输送,成都涌现出一批“成都系”游戏公司,如梦工厂、逸海情天、锦天科技等,研发团队数量和从业规模在2011年前后已跻身全国第4。进入手游时代,成都的低生活成本和悠闲创意氛围吸引了众多年轻开发者。大量二次元爱好者和独立开发团队在此聚集,催生出富有创意的作品。
成都的优势首先在于人才性价比高。与北上广深相比,成都的人力成本更低,但人才素质不俗,大批在一线城市历练的游戏人也愿意回流成都。据统计,近3年成都游戏人才招聘需求增长迅猛,虽社保在册从业者数量仍低于一线城市,但拓展趋势非常明显。
另一大优势则是气氛。成都的文化创意氛围浓厚,被称为“二次元友好城市”。成都每年举办动画游戏博览会,聚集大量ACG爱好者,为二次元游戏提供了用户土壤。地方政府近年来也积极打造游戏产业园区,提供税收优惠和补贴,营造创业环境。
最近几年,许多单机游戏项目在川渝涌现,作品中呈现出较多的蜀文化元素。成都有望为游戏行业带来更多惊喜。
可以看到,中国游戏产业版图的演变,是技术更替、政策环境和人才流动共同作用的结果,每座“游戏之都”都有独特的发展轨迹和产业优势。
强者恒强的集聚效应
据统计,截至2024年初,广东省的游戏公司数量接近5700家,占全国近三成,远超第二梯队。广东、上海、浙江、北京、福建等地聚集了最多的头部游戏企业。头部企业会吸引上下游和创业者在周边落户,集群效应不断强化。
这有点像经济学的“马太效应”:头部城市因先发优势和规模效应,能够持续吸引资源并巩固领先地位,进而产生集聚。
人才集聚是核心驱动力。游戏开发高度依赖创意和技术人才,而人才往往流向机会多、氛围好的城市。一线城市汇集了最多的游戏人力。据统计,2023年超过一半的游戏从业者集中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三地。其中北京以20.1%的从业者占比居首,上海和广州分别占17.4%和14.7%。杭州、深圳紧随其后,位列第4、第5位。这些地区恰好和企业集聚地重合。
其次,产业链配套和资本环境也能推动集聚。大型游戏公司倾向于扎根产业链完备的城市,以便就近获得美术外包、引擎支持、推广渠道和投融资等服务。例如,广州天河路聚集了数百家游戏上下游企业,构成“游戏一条街”;北京中关村则汇聚投资机构和渠道平台,为游戏创业提供资金与分发便利。在这种集群中,中小团队能更快获得成熟的外包、美术、运营支持,降低试错成本。
知识溢出效应同样显著。创意产业讲究灵感碰撞,在地理上靠近能促进从业者交流,催生新想法。一线城市活跃的游戏社区、沙龙和展会,为开发者提供了频繁学习借鉴的机会。反之,缺乏人才和生态,再优惠的政策也难以催生大厂。
换句话说,这种趋势会使强者恒强。游戏产业向头部城市集中,短期内仍将延续。
下一批“游戏之都”在哪里崛起
现在,游戏已经被视为有前途的数字经济和文化产品,很多城市都在加大力度发展游戏产业。其中,杭州、武汉、西安等新一线或二线城市快速崛起。
作为数字经济之城,杭州目前规模最大的游戏企业是网易,不少中小型手游公司也在此落户。杭州的优势在于民营资本活跃、电商和泛娱乐产业发达,跨界合作机会多。近年来,杭州政府倾力打造“中国电竞之都”,亚运会电子竞技场馆落成,吸引了电竞赛事和俱乐部进驻。
华中重镇武汉近年在游戏产业方面动作颇多。有武汉西山居、掌游科技等研发团队入驻,一些北上广的从业者在疫情后选择回武汉远程办公或创业,使当地的游戏社群逐渐壮大。武汉市政府推出了文化创意产业扶持政策,在光谷等地建立游戏动漫产业基地,试图将人才红利转化为产业成果。
同时,武汉拥有全国最多的高校在校生,每年输送大量计算机和美术专业毕业生。加上近年城市形象提升,越来越多毕业生选择留在武汉就业。数据显示,武汉的游戏人才净流入率近年来大幅提升,2021年人才流入流出比仅1.05,到2023年7月已飙升至2.21。这意味着武汉的人才流入人数是流出人数的2倍多。这一趋势在全国独树一帜,反映出武汉对游戏从业者的吸引力骤增。
作为西部科教中心,西安近年在软件和信息服务领域发力颇多,游戏产业也被纳入版图。西安有工程师红利和成本优势,理工科毕业生资源丰富,且薪酬低于东部沿海。目前,西安已聚集了一些手游研发团队和发行公司,比如主打海外市场的点点互动在西安设有分公司。一些武侠、历史题材游戏开发也偏好在古都西安扎根,以汲取文化灵感。
政策方面,西安出台了“大力发展数字文创产业”规划,游戏、影视、动漫均为重点扶持对象。不过,西安要成为游戏中心还需要时间。目前在人才净流入上,西安虽有增长但占比仍不高。如何留住本地高校的优秀游戏人才,不让他们毕业即远走他乡,是西安面临的挑战。
长三角地区也有一些城市开始显现出竞争力。由于紧邻上海,这些城市可以共享上海的人才圈和创意流。其中,南京拥有扎实的软件产业基础和众多高校,频频举办游戏原创大赛、设立游戏孵化器,希望复制其在动漫产业的成功经验。苏州凭借优美宜居的环境和强大的财政投入,吸引了一批自上海外溢的游戏项目。比如苏州高新区、昆山等地为游戏企业提供租金补贴和专项基金,吸引一些中小游戏团队在苏州办公、在上海对接发行,形成“研在苏州、商在上海”的模式。
同属长三角的合肥,近年来在科技领域动作频繁,也可能成为黑马。合肥有中国科大等名校和国家实验室,在智能算法、虚拟引擎等底层技术上具备科研实力,若能结合其日益增长的资金投入,未来不排除能诞生游戏领域的创新企业。
科技的发展也使中小城市受益。随着云游戏、远程协作技术的成熟,一些开发工作可以不受物理距离限制,中小城市有机会承接产业链中的更多环节。例如,游戏美术外包公司早已遍布成都、长沙等地,为一线大厂服务。这意味着,未来成熟的项目管理和在线协同,或许能让开发团队进行“虚拟集聚”。人可以分散各地,但通过网络高效协同,这将为地域格局带来新的变数。
下一个爆款也许会诞生在某个不知名的二、三线城市里。正如游戏的魅力在于充满未知,游戏产业版图的未来也存在变数。
(作者为本刊特约撰稿人)